别怕一切美好消失,来吧,先让它存在。

魏白/青萍之末

* 魏将军&狄仁白

* 我努力过了……生无可恋。




青萍之末





南国今年落了一场大雪,都城被染成轻飘飘的纯白。不少人家被雪压塌了屋顶,护城军分了大半去修缮平民的屋子。

白敬亭没有带伞,左右这雪势不大,他自己也不甚在意,便就这么从街头的悦来客栈走到了街尾的演武堂。他今日穿得素,本来便是一身的白,又披了层鹅毛雪,踏入堂中之时将何炅吓了一跳,连忙唤来一黑袍人来给这位少爷上汤婆子。

“我说来南国避寒,没想到这儿也会下雪,”何炅将一杯热茶推至白敬亭面前,温声道,“坊间传言:天有异象、必有奇冤。如今连与魏家最不对付的左丞相,也在民间为魏家走动。边城路远,可再远,魏家军也该听见声了。”

白敬亭一直低着头喝茶,听见“魏家军”三个字才抬起头,挑了挑嘴角,一抹嘲讽的笑容转瞬即逝。他放下茶杯,道:“魏大勋那性子带出来的兵,听见声又能怎么样。将军死在都城,三个月过去了,魏家军可有一点动静没有?”

他年纪小,尽管狄仁白名声在外,却总归是谦虚的性子。如此充满怨气的话语说出口,到底是意不平。何炅手执茶壶,为白敬亭再添新茶,半晌才言:“撒太子毒杀蓉公主未果,前些日子两国算是撕破了脸。边城战事不断,魏家军此时便是再义愤难平,也绝不可能放弃边城。”他顿了顿,打断了白敬亭还未说出口的话,“小白、魏家军随的是大勋的性子,你知道的。”

是,他知道。白敬亭手中的茶杯悄然碎裂,青花瓷片嵌入掌心之中,鲜红的血液滴落到木桌上,溅起一丝水花。

魏大勋是什么性子?

南国四月间有个花灯节,当今皇帝喜爱热闹,都城的花灯节因而盛大非常。入夜以后,样式繁多的灯笼自宫内最高的摘星阁一路串到北门城墙上,堪称不夜之城。四月解宵禁,放眼望去,主街与主河皆是人群。

魏大勋卸了盔甲,拽着白敬亭的手臂,硬是要把这位不喜热闹的侦探拖进人间烟火中。他一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边对白敬亭低声介绍都城的店家。这家的枣泥拉糕最甜、那家的双酿团简直人间极品,街头那家悦来客栈的牛肉最筋道、主河边的董家酒坊真是天下第一好喝。

一条街走下去,白敬亭吃了两盒糕点、三块软糖、四杯美酒、五串烤肉。眼看魏大将军还兴致勃勃地要去买新的,白小爷真是怕了他了,连忙拽住说怕发胖。魏大勋笑得前仰后合,嘴跟抹了蜂蜜似的:“你怎样都好看。”

灯火之下,人群之中,白敬亭眼中倒映着魏大勋那双通透的眼睛。

河灯的样式一点也不比花灯少,两人在摊子前挑了半天,挑了一个最贵的兔子灯。临付钱,两人面面相觑。魏大勋出门不带钱,白敬亭是压根儿就没钱。老板啧啧有声,说是没钱他就要卖给别人了。魏大勋灵光一现,从袖口里掏出个炮仗,点燃了往空中一放,震耳欲聋的“砰”一声。没等别人反应过来,护城军便策马而至。

魏大勋道:“兄弟,借个钱。”

护城军的小队长很是悲愤,把一袋碎银上交给自家将军后,低声问:“将军,副将说今日最为合适,花灯节是最防卫疏松的时候。”

魏大勋拍拍小队长脑袋,笑道:“想什么呢,巡逻去!”

兔子灯晶莹剔透,灯火在烛台之中跳跃,像是这只兔子在冲他们眨眼睛。魏大勋捧着小兔子,冲白敬亭龇牙咧嘴地笑:“小白兔,你看,像不像你?”

白敬亭拿剑鞘抽他。

放河灯前,照例要将心愿写在纸上。白敬亭提笔思来想去,不知写些什么,偏头问魏大勋:“你的愿望是什么?”

魏大勋卷着宣纸,闻言抬头一笑,望向主河那些形式各异的河灯。主河两边是热闹的围观群众,不少青年才俊手里握着钓竿,在众人的起哄中选着某家大家闺秀的河灯钓。护城军藏在人群之中,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不少跟着拍手起哄的。身旁的白敬亭正偏着头看他,灯火辉映之中,他那双好看眼睛旁的一点泪痣格外清晰,像是一颗小小的爱心。

魏大将军不好意思似的,捂着嘴笑了:“我的愿望啊……只愿、年年有今日。”

湖国与南国隔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沙漠,又正巧是八月最为炎热的时候。生于沙漠中的克里雅人初始不愿意接受他们,魏大勋用磕磕绊绊的克里雅语与他们交流了半天,白敬亭忍无可忍地从藏身之地跳出来,一口流利的克里雅语让克里雅人纷纷折服。

“你怎么跟过来了?”魏大勋身形狼狈,他与残余不多的弟兄们从湖国的都城一路逃到沙漠,如今的外貌可以用“不成人形”四个字来概括。

白敬亭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当着众多皇亲国戚的面拆穿了撒太子的阴谋,尽管他受琅琊阁庇佑,但如此不给皇家面子的行为,也让他这一路备受折磨。但他依然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抹了抹脏兮兮的脸,朝魏大勋笑,却不说话。魏大勋哪受得了这个,压着这个撩人的混蛋便吻了下去。

他们之间的亲吻像是一种汲取力量的仪式,柔软的舌尖是献祭的羔羊,混合着风沙的唾液是奉于诸神的醇酒,相撞的齿关是祈祷风雨的巫乐,鲜艳的双唇是舞服上盛开的依米花,落入对方眼眸中的爱意是上苍降于人间的最大恩赐。

克里雅人崇尚纯洁,更尊重爱情的纯洁。为魏白这一吻,他们决定护送这对可怜人回南国。回到边城时魏家军差点以为克里雅人来犯,烽火都快点着了。

魏大勋搂着白敬亭高兴得像个小孩子,邋里邋遢地站在城墙上宣布这是他家媳妇儿时也像个宣告主权的小孩子。

这个任性的小孩子孤身赴宴前,将他的爱人锁在了边城。偌大一个边城,白敬亭身怀绝世武艺,却依然无法从魏家军的手里逃出去。因为那夜月光如许,像极了荒漠中那晚的景色,因为魏家军副将及以下军衔军官浩浩荡荡几十人,红着眼睛看着他。

因为战事将近,前线不可无粮草后援。因为一定会死,所以魏大勋未曾带一个弟兄上路。

狡兔未死,糊涂猎人已将走狗斩杀。

这四季如春,全年温暖的南国,九月便落了大雪。自都城至边城,山脉至平原,运河至海口,南国人所及之处,大雪封城。

如今年关将近,雪却渐渐地停了。

何炅将一个锦囊交于白敬亭,目光却落在了杯中茶叶之上。他轻声道:“你看人的眼光向来准,撒太子与南国二皇子已然讲和,魏家军即将南下。魏大勋留了一个魏家军给你,也不算白留。来年南国回春,新芽再发,你作何打算?”

“我听蓉公主说,人的一生会遇见三次奇迹。”白敬亭答非所问,他看着院子里飘飘洒洒的雪花,声音低低的,“我遇见魏大勋,是第一个奇迹。我心悦他,他也欢喜我,是第二个奇迹。炅先生,我何时能遇到第三个?”

何炅闭上双眼,良久,道:“这是木兰婚宴的誓词。”

木兰国是个小国。小到什么地步呢,魏大勋和白敬亭策马跑了半天,就绕了这个国家一圈。木兰领土虽小,人民群众却都很有生活情趣,约莫是智商较高的人都对艺术有着比较高的追求。魏大勋一开始只是来做个外交,却意外地被吸引了,拉着白敬亭就住了足足一星期。

那会他两才认识不到半个月,本来是路上遇着了凑合一起赶路的萍水相逢,魏大勋硬是搞出了拜把子的交情。

木兰有个习俗,叫做一生一世一双人。正巧某天有对新人成婚,魏大勋喜欢凑热闹,拽着白敬亭去参加喜宴。

从古至今的婚礼都逃不过讲述新郎新娘的爱情故事,新郎是个腼腆性子,这一对竟是新娘在给大家讲故事。认真说来这样的故事也很俗套,无非就是女儿家打渔邂逅了秀才,秀才金榜题名后回来迎娶当年的打渔女。

白敬亭兴致缺缺,走神了半天,一歪头发现身旁这位魏将军眼圈都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这可把白小爷给惊呆了——这种烂俗故事有什么好感动的?

这位多愁善感的魏将军在回程时一路絮叨爱情有多可贵,他也大概知道白敬亭不耐烦听,进客栈前便闭嘴了。临进房门他还是忍不住,对白敬亭道:“白少侠,我觉着,我能认识你,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奇迹。”

那时的白敬亭没有听懂这人暗藏的意思,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摔门进去了。

魏大勋是个粘人的性子,出了木兰国也还是跟在白敬亭身后。白少侠自认不计较身后多个武功高强的跟班,使唤魏大勋也使唤得理直气壮。

两个年轻人这么策马同游了两个多月。白敬亭有着奇怪的体质——走哪儿哪儿死人,堪称瘟神。但他脑子灵活,总是能将杀人案调查得水落石出,偶尔卡壳的时候,旁边也有个魏大勋。两人一起调查的最后一个案子时被困在了义庄里,四下无人只有尸体。

魏大勋犯怵,抱着白敬亭的腰不放手,这也就算了,他还很没眼力见地念叨:“白白啊你怎么冷冰冰的?你真的是白吗?不会是某个诈尸的……”

话音未落,白敬亭一巴掌拍过去,“啪”的一声。

魏大勋:“……”

“够不够热情似火?”

“够,够够的。”

夜凉如水,也许是因了尸体的寒气,正巧义庄又四下漏风,屋子里跟寒冬腊月似的,冷风嗖嗖的。

魏大勋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怀里抱着一个冰凉的白敬亭,吹着冰凉的风,感觉自己特别冰凉。他忍不住去看白敬亭,后者背对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嘴里还在念叨什么手法之类的。

“白,我好冷,”魏大勋将下巴搭在白敬亭肩膀上,委屈地小声道,“怎么能热起来?”

白敬亭被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给弄得头皮发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想了半晌,做了一件以后想起来都想自刎的事情。他转了个身,面对魏大勋疑惑的脸,伸手挑起大将军的下巴,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二流子似的,狠狠吻了下去。

两人都没有经验,一开始只是唇齿相碰,接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窍,他们按着对方的后脑勺,吮吸着对方的唇舌,像抢占领地似的用舌尖扫着对方的口腔。甜腻又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双方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武林高手扶着对方的肩膀,喘个不停。

魏大勋看着白敬亭。白小爷是个容易脸红的,此时此刻脸庞与耳朵都红透了,像是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看起来格外可爱。魏大勋忍不住了,嘴角一弯便笑个不停。白敬亭狠狠地瞪他一眼,但红肿的双唇与红透的脸颊看起来真是没有威慑力。

“笑什么笑,”白敬亭色厉内荏,“欠打啊。”

魏大勋摇了摇头,乐呵呵地抱住白敬亭,轻声道:“这是我的第二个奇迹。”

都城的雪停了,演武堂的黑袍人陆陆续续出来扫雪。

何炅身体抱恙,不便远送。他对白敬亭说:“举事若成,便可打开这个锦囊。”他顿了顿,又笑,“我知道你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但此事非常重要。”

白敬亭将锦囊收好,朝何炅郑重地拜别。他与南国二皇子共同商议逼宫,虽说二皇子是位明君的料子,但此事仍然是与虎谋皮。如若不是何炅暗地里相助,此事未必能成。今日一别,山高水阔,怕是此生,不复相见。

腊月末,原本应当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时节,但南国都城却一反常态,每一户的屋檐下都挂着白色的灯笼。如若懂行的人还能看出来,这灯笼是国丧的制式。

已是傍晚时分,临近宵禁的时辰。主街空无一人,只有这些白色的灯笼中有着跳跃的烛火,照映着积雪的大道。白敬亭提着那盏演武堂的黑袍人所与的提灯,回望来路,秀丽的南国皇宫金瓦朱墙,在雪景中格格不入。

待到除夕夜,宵禁时分,城门大开。魏家军如入无人之地,一路只有铁蹄践踏雪面的声音,所有人都安静得像是奔赴一场庄重的丧礼。不多时,皇宫主殿烧着了火,明黄的色彩伴随着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整个都城都能见到那抹明亮。

除夕夜的烟花开了。

白敬亭孑然一身,立于城墙之上。晚风刺骨,如今已经没有人会着急地抱住他,妄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敬亭才恍然想起来,他与魏大勋,应当在幼年时见过一面。

那年也是除夕夜,白家来南国拜访亲戚。彼时南国国力尚且强盛,便是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看起来都镶着金丝边。白敬亭与家人走散,踉踉跄跄走到城墙边上,听见上边一阵噼里啪啦乱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半天,一条小黑影从上边跳了下来,白敬亭吓懵了,抱着个兔子灯(爹爹买的)不知所措。好在这条黑影早有准备,腰间挂着个绳索,在落地前一刻稳稳地拉住了。

“哪来的小少爷,”来人分明也是个小少爷,穿着华贵的甲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小少爷瞧,“你不会是走丢了吧?”

白敬亭还是要脸的,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走丢了。他想了想,决心转移话题:“你是谁?”

“我姓魏,是个小将军,将来要继承我爹的衣钵,当一个大将军。”魏大勋解开腰间的绳索,笑眯眯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白敬亭。”

“你在敬亭山出生的吗?”

“……”

“哈哈哈哈哈那咱两就算认识了,”魏大勋很是自来熟,勾上白敬亭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哥们,想上城墙看看吗?”

白敬亭忍不住:“你刚被扔下来。”

“哥哥那不是被扔下来,那是当机立断,从敌军中脱颖而出!”

“那叫脱困。”

“……你到底要不要上去看。”

最后两人还是上了城墙。守城的护城军看见他就犯愁,苦哈哈地盯着魏小少爷。魏大勋拍拍守城大哥的腰部,道:“别紧张哈!我就带我朋友看看我大南国的风采!马上就下去!”

南国都城的除夕夜很是热闹,满城灯火通明。从城墙高处望去,艳红的灯笼与飘扬的红绸组成了万家灯火,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与人群的欢笑声夹杂着,即便是城墙处也听得到声响。

“烟火要开了。”

暗蓝天幕之下,自皇宫至城墙,朵朵烟花接二连三绚烂地绽放,流光溢彩中带着极致的奢华。最近的烟花爆发之时,白敬亭偏头看了魏大勋一眼,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魏大勋似乎很是意外,他朝白敬亭说了些什么,但烟花离得太近,白敬亭没有听清。

当时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十岁的白敬亭没有追问,二十四岁的白敬亭也无从知晓。如今的南国都城开了一朵最大的烟花,持续三个月的大雪在这夜彻底停了,像是为这场绚烂的烟火腾出位置。

白敬亭拿出袖口处那个锦囊,里面很有诸葛亮风范地只放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何炅流畅的字迹——

送你的第三种奇迹,低头看。

主街的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但已不是原先的白色,而是过年应该有的大红色。空无一人的街道中,身着黑袍的青年手执一盏兔子提灯,兜帽因他抬头的动作缓缓落下,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有着深深的笑意,嘴角那小小的梨涡一如往常。

木兰誓词有言,人的一生中将有三次奇迹:于万人中有幸得以相逢,是为第一种奇迹;两情相悦各生欢喜,是为第二种奇迹;余生得以相守白头偕老,是为第三种奇迹。

FIN.



* 我是真的想写个刀子……看我标题就知道我是真的想写刀子!

* 我知道我虐不到人我还是去写青春校园剧吧

* 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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